家 有一老  如有一寶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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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有兩老,若問我是否等於有兩寶,我會說,要看在哪個階段。

女兒剛出生,正值家翁退休,兩老你眼望我眼,看得不順眼,相處不愉快,一個病倒,另一個悶死。我自動請纓,邀請他倆與我們同住,一住便近二十載,甜酸苦辣 滿一缸。

起初幾年,倒也融洽,我沒有要求他們照顧孩子,但有他們在家,起碼可以抗衡純菲律賓英語的環境;家姑也把烹飪心得傳授女傭。父母不在家時,孩子也可有多點 啟發薰陶,他們也很接受祖父母的愛護。老人家則各自忙碌,家姑指點女傭,家翁喜歡買東西便上街巿去,大家的爭拗也真的少了。

後來,兒子出世,不知是老人家特別緊張男孫,還是兒子特別佻皮,在管教上,漸漸發覺兩老的參與越來越多,起初也不介意,裡應外合,不是很好嗎?慢慢才明 白,期望兩老協助教導兒子是奢望,因為他們只會用自己一貫的管教方式去教孫,與我的想法大相逕庭。

其實,他們的價值觀及處世態度與我們的分別不大,教導手法才是最大的分歧。還記得兒子小時不小心碰跌玻璃杯,正想教他習慣把杯子擺離桌邊,嫲嫲已吩咐傭人 以後只可用矮杯,免他碰撞。兒子上學後,他總愛呆在電視機前,不肯做功課,嫲嫲勸兩句,孫子不理會,便由他去;因為以前的孩子,說一句便聽話。三番四次在 兒子及傭人面前宣布,我們不在家時,嫲嫲就是最高領導人。可惜,她總不肯罰孫兒,或讓他承擔自己犯錯的後果;因為以前的孩子從來不用懲罰,更何況是嫲嫲 嘛,怎可以對孫兒強硬!就是這樣,兒子變成家中的小霸王,只怕下班的惡媽媽。家中一切糾紛、誤會、犯錯都要待我下班後逐一處理,甚麼耐性都被搾乾。當時, 真的很累。

曾有兩個星期,兩老出外旅行,由我直接發施號令,一國一制,傭人依法執行,兒子的生活立刻上軌道。於是,我與嫲嫲商量,請她不要再為孫兒操勞,就讓傭人向 我交待兒子的行為好了。她滿口答應,結果她不管孫兒,卻去管傭人,傭人夾在我倆之間,左右為難。

那些日子,真的難熬。更苦的是,不知不覺間,驀然發覺家不再像是我的家,簇新的沙發被白布蓋住,因為怕弄髒;客人用的象牙筷子不見了,因已被收藏,怕傭人 偷;出客廳總覺非常悶熱,因窗戶全關;怕風怕冷,冷氣不能開,惟有用膳過後便躲進睡房,個人空間便是在子女及自己房間中穿插。那陣子,更不願在家款客,與 老人家一起吃飯,朋友顯得拘謹,不能暢所欲言;要他們為了我們宴客而迴避入房間,也實在過意不去。

這樣又捱了幾年,兒女轉眼已是青少年,更見祖父母囉唆,但小時嘴巴逞強,恐嚇要趕走嫲嫲的兒子,竟沒有直接衝撞老人家,要發脾氣,找人吵架,還是專誠留給 爸媽。大抵因為祖父母年事漸高,老態畢現,兒女不想傷害他們。兩老亦乏力直接干預,倒過來向我打小報告,讓我全權處理。我少了兩老的顧慮,迎接青少年兒女 的挑戰反而較省力。

至今,兩老已屆八十高齡,體弱多病,記憶力退化,對周圍事物開始失去興趣,不問世情,家中瑣事,不再理會。於是,我再次擁有我的家,朋友來到,他們自動閉 關,不想應酬。菜要怎樣洗,怎樣炒,不再有異議。只是,發覺要處理的細碎事情多了,才想到兩老當年不多不少也幫了一把忙。這年頭,我倒想回家吃飯,多陪伴 他們。孫子在外讀書,餘下兩老對著傭人,也著實寂寞。

兒女倒也孝心,稍為提醒,便曉得在生辰及大時節致電回家,問候兩老。幾年前,嫲嫲病危告急,女兒立刻請假,一定要見她。兒子較為大情大性,也會賣口乖,不 時著我們代問候他們。多年與老人家相處,兒女學會了尊重長輩,見證兩老進入暮年的歷程,體會兩代間的矛盾,目睹我們即使意見分歧也能互重互愛,相信也是人 生的一堂好課。

最近兒子放暑假,一抵埗便指明當天要在家吃晚飯,因為要陪陪兩老,我深受感動,頓然覺得以往的辛酸,很值得!

(由 人事服務及職員關係科福利服務課,資深臨床心理學家潘麥瑞雯供稿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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